笔尖沙沙,跳跃在白色试卷上。她因太热将颊侧的发挑至耳后,露出肉粉色的耳垂。脖间一滴汗珠落下,陆梓杨屏住呼吸,脑中只留下一句信息:
以你这长相,我自然对你心动。
“你很在意吗?”陆梓杨转起笔来,莫名不敢看她,“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许咲伊。你是不是在偷……偷看……”
他被狠狠踹了一脚。
陆梓杨愣住,还没女生敢踹他。女孩的鞋面擦过他腿间,凑近时,她短袖袖角在他手背上挠痒痒。
“坐好。班主任来了。”她还瞪了他一眼,“袖子放下来。”
“哦。”他不曾意识到自己不会违反她的命令。
可能是因为他知道,伍桐总是为他好的,就和简凝之一样。
于是也知道她是喜欢他的。喜欢一个人就会对他好,不是吗?
他最后悔的事,便是频繁向许咲伊和沉泠述说她。他实在憋不住心里事,忍不住炫耀这个学校与她交集最多的人是自己,从而让许咲伊和沉泠都知道了她的存在。
他当然也后悔自己延宕的情感,从酷暑到寒冬,他因不知情爱,迟钝地以为他对她的关注是因为她喜欢他。
多么荒谬的逻辑。可他的爱情一直像这样迟到。
当他随着伍桐的视线看向沉泠,心中的嫉妒与不甘无法压抑,他才知道恋人的目光总有明确的方向。他看向她,是因为他喜欢她,正如她始终注视着沉泠。
而他更无法接受自己喜欢她的原因——是他以为,自己被爱了。
这出自导自演的喜剧,终于让他知道自己是个小丑,得到很多却依旧渴望恋人之爱的小丑。
伍桐就像一个密封的罐子,他想看清她里面装了什么,却找不到入口。只能闷头撞,又担心将她撞碎。
人在爱中好像就会自卑。他忽然发现自己在沉泠面前是那样弱小与糟糕,沉泠对她的一切,总能心领神会,到无所不知。
他要变得很强大,强大到可以自如站在她身边,不畏惧任何竞争者。
强大到他绝不会有一丝怀疑:她终有一天会爱上他。
“你哥哥他——”简凝之话停在此处,转了弯,“那我支持你们公平竞争。”
欠他的,本就该我自己还。这句话简凝之轻言轻语,还是被陆梓杨捕捉到。
他扶着简凝之坐下,手搭在她肩头给她捏。镜中的女人与他有想象的眉眼,英气舒朗,只不过她的母亲同样雍容尔雅,芳华逝去也不减美丽。颈间的翡翠项链更衬他华贵,陆梓杨认出,这是沉泠送的。
他贴上母亲的脸,望着镜中的她:“你是不是想他?”
当沉泠嫌陆梓杨在伍桐身边烦时,总会以各种手段遣送他回家。陆梓杨很少反抗,因为他也需要回家陪简凝之。
项链价值不菲,可送它的人很少归“家”。陆梓杨偶尔会负上沉泠冰冷的礼,或捎一两句对母亲的口讯。
“沉泠可能没有觉得你欠他。”陆梓杨星眸灿然,与母亲在镜中视线交迭,“你们只是都放不过自己。这一点还挺像的。”
到s市又是半夜了,陆梓杨如同往常,想赶在天亮归队之前去看一眼伍桐。兴许耍耍赖,还能在她床上蹭叁小时的拥眠。
但今夜不巧,落地就收到抢险救援指令。一块地区有人拿刀闯入酒吧无差别伤人,已捅中一位女子。
“姓伍。”对面说。
陆梓杨怔住,心脏吊挂起来,好像有人勒住他的脖子:“姓什么?哪个字?”
“就是第二声那个伍……诶陆队你过去多久?我打报告,你出发没,你那儿离得最近。”
脖间的绳索收紧,陆梓杨在稀薄的呼吸中找到气口。多年的训练让他的冷静足以压制精神恐惧带来的生理反应,他从最近的出口离开。
到达现场,陆梓杨强自镇定了解情况。杀人凶手逃去了车库,他与两名警察一同往车库寻去,阴冷的空间,墙面洒了点血。
陆梓杨浑身血液都在逆流倒灌,拳头挥出去扫到了刀面,他装腔的理智消耗殆尽,犯人的头被他狠狠踩在脚底。他不知自己眼睛充了血,在这黢黑的地方好像他才是凶手。
不认识的同事拨出电话,对那头说:“擒住了擒住了!受伤的伍女士已经进急救室了吧?”
“手机给我。”陆梓杨阴着脸对他说。
很有威压,听惯指令的警察本能将手机递给他。
此时,陆梓杨裤袋内的手机震动起来。
他先接了自己的电话。
“陆梓杨。”那头的声音像一场救人的甘霖,“你在回来的路上没。我听说机场附近出事了,你小心点。”
“陆梓杨?”
“陆梓杨?”
“陆梓杨?”
要叁遍才能哄好,陆梓杨被唤回心神,唇角牵起来,对那头说:“差点以为我又迟到了。”
忽然想起来,第二声的wu不只一个字。最常见的,不该是“吴”吗?
他看了眼对面的同事,莫名就想炫耀,于是挤了挤自己手掌心那点快干的血渍说:“老婆,我又执行任务了。手被凶手划伤了,流了好多血。回去能一起睡吗?”
能呼呼吗。他还想问,但这句话还是略显幼稚,办公时刻,有损威严。
他决定还是一会儿微信上问,还要附带五个疼疼的表情包才行。